今年上半年买了一部徕卡m3,前段时间终于拿到手。几卷过后,爱不释手,只是根本想不起来当初买下这部的理由。可能是135胶片单反平台没有便携高质的35mm镜头,可能是禄莱3.5f外拍太过惹眼,也可能是Mamiya 6留下的坑在作祟。这理由听起来优越感满满,实际上在无法成全的求而不得面前恐怕也是众生平等。
不过等下,如果想要的是135平台便携高质的35mm镜头,为什么会选择m3呢。因为取景器倍率的关系,正常m3使用50mm以下的镜头需要搭配所谓眼镜,这就跟简洁便携的需求背道而驰了。而这一部m3安装了0.72倍率的mp取景器,替代了著名的0.91倍原配,这也是标题“买椟还珠”的由来。
徕卡m3是徕卡m相机的起点,从1954年到1966年生产了超过22万部。名字里的3表示相机取景器有50、90、135三种框线。也是因为这种命名规则,m2和m1非常反直觉地是m3的后续机型,当然后来的m11不代表有11种框线就是了。由于产量大生产时间长,m3这一机型有过很多变化,也有几个特殊的版本。作为用家而言,大概需要关注的是单双拨,速度盘和挂绳口。
单双拨指过片扳手需要拨动一次还是两次完成过片和快门上弦。二者的分界线大致为序列号919250,之前为双拨,之后为单拨。我手里这部是早期的双拨,由于收起拨杆没有快门锁,实际用的时候我会拍完一张先拨一下,在下一次要拍的时候再拨第二下,有效防止快门误触。而且两次拨动行程都很短,效率也不受影响。
速度盘的改动大约在序列号854001前后,区别在1/250速度以下,之前为早期欧标的100,50,25,10,5;之后为现代标准125,60,35,15,8。同时早期闪光同步速度为1/50,后期为1/60。当然作为这个年纪的相机,实际保养状况对使用的影响远大于速度盘上的这些差距。
挂绳口在1960年前后由所谓“佛耳”变成现代机身同款的小圆孔。坊间传闻是佛耳比后期的圆形口更耐用,实际上两种挂口磨损的照片我都见过,甚至有专门卖可以嵌入到开口里的金属环,用以补强。“佛耳”这个名字也挺有意思,英文世界里也有叫“狗耳”或是“兔耳”,不知道“佛耳”这种说法是从谁开始的。
收藏来说值得关注的版本有极早期的额头版,橄榄绿版,黑漆版,以及2005/06年面向日本市场的m3j。不是我应该了解的知识。
那么详细来说说手里这部mp取景器的m3。你知道的,对于吹得天花乱坠的东西我一向好奇又反感,油腻的外号,奇怪的论资排辈。在m3上,除去m卡口开山怪,吹捧最多的应该是机身上的0.91倍率取景器。吹捧的理由一是m3上的旁轴/取景系统比后来m机上的更复杂精细,更明亮清晰;二是0.91倍率搭配50mm镜头可以双眼张开无视差拍摄。这样的理由在今天听来多少像是一种确认偏差。复杂意味着难修复,清晰也逃不过黄斑变淡胶水变黄。而所谓无视差拍摄也只是景上添花,用当代数码技术来对比多少有点不公,即使早期毛玻璃各种颠倒的取景,也不影响大师的诞生。
只有结合历史语境,才能多少开始理解这副取景器的时代意义。1950年代,m3之前自家旁轴是Leica螺口系列的小取景器,甚至取景和对焦还要看向不同的小窗户,而后来全面崛起的单反此时还不成气候。我找蔡司凹玉的时候一并收到一部Icarex 35s,搭配f1.8的镜头,取景器看出去灰蒙蒙一片。35s发布于1969年,而m3的生产周期已经在66-67年之间结束了。Erwin Puts在书里说,伴随着m3清晰明亮的取景器,在欧洲诞生了基于拍摄者敏锐观察的社会现实主义摄影。写到后面甚至不常见地扯开并引用了布列松常讲的禅机:只有当你与箭靶共鸣,与之融为一体,才能命中它。
而我会选mp取景器的m3,则完全是出于实用的考虑。硕大明亮的0.91倍取景器虽好,在今天要找到一个状态好的并非易事。mp取景器不仅在镜头焦段选择上更为宽容,也不用担心M6/M7的眩光。此外胶片m机选择m3而不是后期的m-a或是m-p,也是想体验一下m3的古早手感,因而在刷到这个奇怪的组合就果断买下了。
这部相机由Leica Miami寄回Wetzlar保养并更换取景器,然后在迈阿密上架销售,又被我买下现在带回德国,也算一种奇妙轮转。Leica Miami把整个保养修复过程的厂商收据连同证书都一起寄给我了,上面有厂商收到相机的初始状态描述和各项维修的内容和价格。看了一下价格应该就是把在德国花的钱直接加在一部未经保养的m3上,也算有点良心。
实际用起来,手感而言m3确实美妙,两次过片不一样的行程和稍有不同的停止反馈,轻柔而明确、没有迟滞的快门都非常迷人。应该是我也陷入了确认偏差的漩涡,因为m3连低速快门发出的发条声音都不像m6那样稍微有点空洞。当然缺点也不是没有,首先没有测光对我来说就需要适应,一开始的几卷带着外置测光表,每次更换场景先用阳光16算一遍再拿测光表确认。后来看到成片,在光线平均的地方根据阳光16曝光都算准确,复杂场景要靠心算补偿还是需要一些经验。此外前面提到误触的问题,可能也都是使用早期相机需要养成的肌肉记忆。这部忒修斯之船般的m3怕是没有办法转手卖掉了,留着多多练习,135平台不再有什么意难平。
后来我去读了布列松提到禅机的那本书,标题是《箭术与禅心》,讲述一位德国哲学家如何经由学习日本箭术来学禅。里面提到要丢下物我的分别心,我,弓,箭,箭靶全部融为一体,像积雪从压弯的竹叶上滑落般、不带观念地射箭,方是箭术大道。粗鄙如我,只能注意到盗版书上用直角引号框起来的「它」和非常出戏的「它射了」,「它射中」。书的作者是奧根‧海瑞格,于1955年过世,也是我手上这部徕卡m3的生产年份。